两边铺面,门庭若市。绸缎庄里,昔日贡缎泛着水色,却少人问津;香料铺中,印竺奇香与本土廉价香粉气味混杂一处,在温软空气里浮沉;酒楼之上,有胡姬当垆,身姿曼妙,裙裾翻飞,清脆的银铃声和着醉客的喧哗,飘飘摇摇地坠落街心。
檐角下,一位老匠人守着摊子,正专心致志修补一盏残损的旧宫灯。灯骨微弯,糊着薄韧的桑皮纸,纸上犹存褪色的龙凤纹样——他枯瘦的手指在灯骨间缓慢而郑重地游走,仿佛修补的并非一盏灯,而是某个行将就木却仍竭力维持的尊严。
街心,一株六百载的古槐,枝干虬结如龙,披覆着新发的嫩绿,投下巨大而摇曳的浓荫。无数淡黄细碎的槐花,乘着午后温煦慵懒的风,纷纷扬扬,飘落如雨。
花雨落在行人肩头,落在摊贩的货物之上,也落进那老匠人手中待修的旧宫灯里,竟轻轻巧巧地停驻于灯纸上一个微小的破洞边缘。那槐花细小如尘,却偏巧嵌在破洞处,仿佛是时光之手特意点下的一个注脚,一个脆弱而美丽的补丁,暂时遮掩着内里不可挽回的虚空。
斜阳熔金,其色渐深,沉沉镀在满街熙攘之上,亦为道旁重重叠叠、曾煊赫一时的朱门绣户与飞檐上黯淡的琉璃瓦,涂抹上最后一层辉煌却虚幻的釉彩。
喧嚣声浪依旧汹涌于耳,商贩的吆喝、车马的轰隆、醉客的欢笑......合成一曲宏大而虚浮的市井乐章,仿佛永无止歇。然而,当目光抬起,掠过那层层叠叠、拥挤得令人窒息的屋宇,极目处,帝都那巍峨而沉默的宫墙在暮色里显出巨大而凝重的轮廓,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,在夕阳的余烬里投下愈来愈深长的阴影——那阴影正悄无声息地,一寸一寸,向着这浮华喧嚣的朱雀长街,沉默地覆压而来。
人间的热闹鼎沸与帝国斜阳的巨大阴影,在这条历尽沧桑的长街上,正进行着一场无声而惊心的交汇。
那纷纷坠落的槐花,终究盖不住宫灯纸上的裂隙;而市井人声鼎沸的浮华,亦不过是在庞大帝国沉落的阴影边缘,点燃一支支短暂摇曳的烛火罢了。
长街上,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,一位身穿黑色长衫,头上的黑帽压得很低,看不清容貌的年轻人,负手而立,久久地凝望着这繁华帝都里最繁华的街道,他站在那里,似乎在想着接下来他究竟该去往何处,又似只是单纯的站在那里,感受着这乱世中,最后真实而虚无的浮华。
渐渐的,他竟看得有些厌了,他突然觉得这浮华的背后,才是这乱世破败的悲哀。
回来已经两日了,还没有回到最初的地方,或许自己是该回去看看了,虽然不能走进去,但远远地看上一眼,或许也能了些思念之苦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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